东海波涛如墨，碧游宫三十六盏宫灯在夜幕中次第亮起。明烨踏着潮水褪去的礁石走向青铜巨门，左臂空荡荡的袖管被海风卷起，露出肩头新刻的玄武纹——那纹路每夜子时便如活物游走，与心口残存的苍龙图遥相呼应。

青铜门上的海藻簌簌落下，露出门环处双鱼衔珠的浮雕。明烨将苏晚照所赠的碧玉铃按入鱼目，海底忽然传来机械转动的闷响。门缝中渗出的不是海水，而是泛着荧光的碧色雾气，雾中隐约传来《八仙贺寿》的曲调，与二十年前灭门夜听到的旋律分毫不差。

"故人既至，何不抚琴相迎？"

清冷女声自雾中荡来，七十二级玉阶逐级亮起。明烨踏上第三级时，袖中残雪剑残片突然嗡鸣，剑锋所指处，雾气凝结成冰晶箭矢。他侧身避过第一箭，第二箭却穿透右肩，带出的血珠在玉阶上绘出半幅星图。

"二十年过去，明家惊鸿步竟退步至此。"雾中女子广袖翻飞，怀抱的焦尾琴裂开第三根弦，"还是说...你根本就不是明烨？"

碧雾倏散，明烨瞳孔骤缩。抚琴女子额间朱砂如血，眉眼与白素衣有七分相似，只是右颊多了一道赤蝎刺青。她身后立着的青铜镜中，映出明烨此刻面容——那被赤蝎毒腐蚀的左脸，竟与洛红绡溃烂的半张脸渐渐重合。

"苏晚晴。"明烨抹去嘴角血渍，"碧游宫主也要学漠北狼庭掳人炼蛊？"

焦尾琴第七弦突然崩断。苏晚晴指尖划过琴身暗格，弹出柄薄如蝉翼的软剑："掳走三百童男的是你那位好弟弟。不过..."剑光如毒蛇吐信，"你既带着玄武锁钥匙前来，不妨说说想要换回什么？"

明烨扯开衣襟，心口苍龙图在碧雾中泛着金光："还二十年前药王谷真相。"话音未落，软剑已抵住他咽喉，剑身映出苏晚晴扭曲的面容："真相就是明崇山亲手将双生子炼成钥匙，白素衣为保你性命盗走玄武锁，至于洛红绡..."

海底突然传来巨响，三十六根青铜柱破浪而出。柱间铁链捆着个背生玄武甲胄的少年，金银异瞳死死盯着明烨："哥哥，你果然来了。"

少年心口的玄武纹突然裂开，涌出的不是鲜血，而是密密麻麻的赤蝎蛊虫。明烨右臂残存的苍龙图腾起金芒，蛊虫遇光即燃，在海水蒸腾的雾气中化作北斗星图。

"小心蛊雾！"苏晚晴软剑卷起涡流，却见明烨不退反进，残雪剑碎片在掌心凝成三尺寒芒。剑锋触及少年心口的刹那，碧游宫地砖突然翻转，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血池——池中沉浮着三百具童尸，每具心口都刻着苍龙纹！

少年狂笑着震碎铁链："看看这些孩子身上的苍龙图，可与你儿时的一模一样？"他扯开衣襟，露出与明烨完全相同的苍龙玄武交织的图腾，"药王谷用三十年造出三百把钥匙，只为开启..."

剑光如电闪过。明烨的残雪剑贯穿少年咽喉，却被玄武甲胄卡住剑锋。苏晚晴的软剑趁机刺入明烨后心，剑尖触及苍龙图时突然弯折："不可能！你的心脉..."

"早被白素衣用冰魄银针封住。"明烨反手扣住苏晚晴手腕，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——五岁生辰那日，白素衣抱着他浸入寒玉髓池，池底沉着三百个与他容貌相似的孩童。

血池沸腾如煮。明烨拎起濒死的少年跃上青铜柱，柱身突然浮现蝌蚪文。当他抚过那些文字，海底响起明崇山的声音："永昌三年七月初七，吾以双生子为引，苍龙玄武为匙，封天外异客于归墟..."

少年忽然挣扎着大笑："现在明白了吗？我们兄弟不过是镇守归墟的活锁！"他撕开胸膛，露出内里跳动的青铜机括，"药王谷世代守护的秘密，就是..."

苏晚晴的软剑突然爆成碎片，七十二枚淬毒银针射向青铜柱。明烨抱着少年翻身坠入血池，池水触及时化作漫天星辉。星辉中浮现药王谷禁地景象：明崇山将双生子浸入玄武池，洛红绡的赤蝎鞭卷走其中一个，白素衣流云袖中藏着半枚青铜钥匙。

"原来你才是被放弃的那个。"明烨看着怀中少年化作青铜碎屑，掌心多出把刻着"太虚"二字的钥匙。血池底部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，整座碧游宫开始向海底沉没。

苏晚晴癫狂地扑向青铜柱，额间朱砂渗出黑血："不能开启归墟！那里有..."话未说完，赤蝎蛊自她七窍钻出，将肉身啃噬成白骨。明烨握紧太虚钥，残雪剑感应到气机牵引，碎片重组时竟浮现蝌蚪文——正是青铜柱上的往世书。

当钥匙插入血池底部的锁孔时，海底裂开万丈深渊。深渊中升起的不是怪物，而是座与青铜城完全相同的镜面城池，城中行走着与明烨容貌相同的三百人。他们齐声诵念："苍龙归位，太虚门开..."

明烨左臂断口突然剧痛，新生出的玄武臂骨上浮现星图。他挥剑斩向镜面城池，剑气却被三百人合力反弹。危急时刻，海底传来白素衣的叹息："烨儿，看看你守护的苍生。"

镜面映出云泽镇景象：三百童男心口苍龙图同时发光，正在将归墟之力引入尘世。明烨恍然大悟，太虚钥脱手飞向深渊："原来我们都是..."

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，碧游宫彻底沉入归墟。明烨抓着半块青铜镜浮上海面，镜中映出的不再是他的面容，而是漠北狼庭金帐内的景象——阿史那月捧着完整的苍龙玄武图跪在可汗座前，身后立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将军。

海平线处朝阳初升，照见明烨右臂新生的玄武骨。他握紧残雪剑转身离去时，没发现青铜镜背面刻着行小字："永昌四年，明崇山留书于此。"